我以上讲的这些都有考古学的依据。依据考古发掘的年代和农学家对这些稻谷遗存的分析,我们的结论就有了科学基础。
中华文明为何从未中断,缘于两个农业体系大而互补
事实上,到公元前四五千年的时候,中国南北两个农业体系就已经形成了。
在北方,就是以种两种小米为主的农业体系。这一农业体系中还种有别的东西,比如桑、麻,还有一些经济作物,比如豆子,有些地方也种稻子,以后又从西方引进了小麦、大麦。关于小麦、大麦,过去研究甲骨文的学者就提出来过,认为是外来的。过去主要的谷类作物在北方,就是两种小米。不知道大家读过《诗经》没有?《诗经》里面就是很多地方讲黍、稷,黍稷,黍稷稻梁,黍就是现在的黍;稷,有人说是另外一种黍,有人说就是粟。《诗经》里面也有稻梁这些词。直到汉代以后,小麦才在中国的北方大量种植起来。在这样的农业体系中,家畜以猪为主,同时还产生了对应的耕作制度和农业工具,总体构成了一个农业体系。所以,我们提出在黄河流域的中国北方地区,出现了一个以种植粟和黍为主要农作物的旱地农业体系。
在长江流域呢,形成了以稻作农业为主的农业体系。在这个农业体系里家畜也是以猪为主,但同时有水牛。
这两个农业体系的形成对中国来讲极为重要。为什么?这两个农业体系在两个地方,但两者又紧挨着。北方旱地农业歉收了,南方的水地农业可以做补充;南方水地农业歉收了,北方旱地农业可以做补充。而且这两个农业体系涵盖的地方非常大,大家翻一下地图就知道了,比伊拉克要大好多倍,比埃及也大好多倍,比古印度那块地方也大好多倍。这两个大而互补的地方,会起一种什么作用?因为大,它就有一个宽广的基础,而中国周围都还是采集狩猎经济,没有强势文化。即使有一个比较强势的文化来干扰,它这个核心地区也是稳稳当当的。西方就不是这样了,尽管有的地方发展程度很高,但它比较脆弱,有一个野蛮民族入侵,一下子就把它消灭了。所以不管是像伊拉克两河流域的文化也好,古埃及文化、古印度文化也好,都中断了。现在的埃及人不是古埃及人的后裔,现在的印度人也不是古印度人的后裔,两河流域也一样。只有中国这个地方没有中断过。这是中国文明的一大特点。中国文化的特色,就以这个广大的农业为基础,而且是两个农业体系,就像双子星座似的,拧在一起。
中国农业起源尚有许多未解之谜
第一个是新石器时代早期的遗存,至今发现很少,北方就更少了。要把农业起源的根本问题弄清楚,这一部分工作还得继续做。大家想一想,我曾经在仙人洞遗址挖了很长时间,一个稻子没找到,只找到了硅酸体;在玉蟾岩,汇集了世界顶尖的农学家、农业考古学家,但是大家的发现也很有限。这就告诉我们,要把中国的农业起源真正说清楚,还要做很多工作。
第二个,就是考古发掘的人很多缺乏农业知识,于是有很多的农业遗存被当作一般的土扔掉了。所以在考古学方面,要大力推广农业考古知识,否则像现在这样基本建设规模如此之大,到处都需要抢救性发掘。这种发掘粗糙得很,很多信息都给丢掉了,非常可惜。所以我一再呼吁,与基本建设相关的考古工作,也要仔细做,否则损失没法弥补。
第三个,对农具的研究不够。我们常常是拿了一种形状的东西,像个铲子,我就说是铲子;像个镰刀,我就说是镰刀。实际上农具应该根据它的使用痕迹作研究。比如说镰刀,用它割过谷物后会留有硅酸体,而硅酸体会发出一种硅质光泽,这用光图一看就知道了。而这部分工作,我们现在还没有人做。在考古发掘中发掘出一把铲子,这铲子当然是可以翻地的,但也可以是挖坑、挖沟的。那么翻地的铲子有什么特点?翻过的地跟没翻过的地,在土壤的结构上是不一样的。这个工作,我们也没怎么做。
还有一个,就是有些农学家对野生祖本的研究不够。比如,我们知道栽培稻有粳稻、籼稻两种。过去农学家就认为粳稻是籼稻变来的。现在的研究发现,野生稻就分粳和籼。实际上普通野生稻还不止这两种。栽培稻呢,就有一点麻烦。栽培稻的基因一般很难保留。所以,以后在找到河姆渡这样的遗址的时候,要特别加以保护。
中国的农业,在它起源的时候,就在世界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。而往后中国农业的发展又走了一条非常特殊的道路。有意思的是,现在我们的“杂交水稻之父”袁隆平,也是在农业起源地湖南,把我国农业的发展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