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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上的美善
2013-3-21


人有几种生活的维度,第一种维度是向远方,第二种维度是向下,第三种维度是向上。
    诗人也一样,诗歌写作也一样。诗歌中的人对应起来:第一种维度的人,堪称为自由之人,在大地上筑居,获得栖居的意义,自由是他与他的诗歌的第一要义,这一类诗人很少,因为极少有人知道自由是什么意思,更很少有人的心灵强大到足以支撑自由——自由的选择、承担、歌唱。第二种维度的人,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滑向地狱、滑向恶、滑向肮脏,努力奴役别人或努力成为别人的奴隶,因为他们无心灵可言,他们只看见现世的利益、声名、权力,诗歌只是他们的手段与工具,这一类诗人/诗歌在中国占了绝大多数。第三种维度的人,是大地上寥若星辰者,他们极少,少到成为另类,因为他们是与神同在的信仰者,他们的生活向上,向善,向真,并向美,因为真理在他们这一边,因为他们的生命总是弥漫着一层神性的光芒,所以在诗人/诗歌中,他们是隐秘而又强大的另类。
    沙光便是这三种维度中的第三种。
 
 
1
 
    爱是沙光的第一基础。因为爱,眼中才会发现美,心灵才会奉献着真,行动起来才会趋于善;因为爱,信仰才落到了实处,也因为爱,人才会生发出信仰。爱是沙光的第一基础,也是她达到最高度之后的回看。
 于爱而言,它必须是站在信仰的高度上,那爱才会纯净如水,广博如大地,才会脱离它的盲目与泛滥;但于信仰而言,它必然最后表现为爱,才会落到实处显为真实,才会减弱因信仰而带来的力量释放的危险。信仰将爱提纯与明净,而爱让信仰伟大而具体。
    “我身心卑微行在人们中间,且将我所有的倾奉/我面伏于地,热切地流泪,默祷,感恩。/我屈膝在生命圣坛中央,将和平的香气吹遍城市的大小花园/为儿童祝福,为年老者抚恤。用缄默告诉人类:我爱!”(《孤独地欢庆》)“我多么热爱一直仇视我的世界和其上的人民,除了诗歌/我无法向他们说话!除了爱,我就无力祈祷与祝福/仇恨者以罪恶相濡,相爱的人以恩典分忧,这多么合乎情理”(《相濡以恩典》)从这些诗行间,可以看见沙光作为一个信仰者,她的爱的质地:奉献、宽恕、惟一、干净……“如果我的爱能给忧伤的人以抚慰,我宁愿将最尊贵的爱奉献”(《啊!人类》)这是她的爱的愿望。这种爱源自哪里?源自于信仰,“我勇敢地爱!我坚强地爱!我的爱来自人类所遗忘的木架”(《孤独地欢庆》),所以沙光希望,“我宁愿一生在爱中死去/因为爱能使枪支合掌问安,神圣的爱能使战场成为阿耳南禾场”(《啊!人类》)。
    从爱的眼中,必然看见美。心里充满恶念、愤怒、嫉妒的人,是看不见美的,美属于少数人的世界,属于那些平静的、光明的、信仰的、正直、净化自身的人,所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所以美是主观的事物。由此,它受主观的驱动,被生命认知;而不是受客观的迫使,被外界添彩。一个向上的诗人,他的生活就是发现美,他的使命就是说出美,它的诗歌就是传颂美。作为一个向上的信仰者,沙光献身于美、歌唱着美;于她而言,美是爱所散发出来的气息、光芒,是爱的形式,爱是美的灵魂。
    “而美的本质必定突破朽坏的外壳,它探出头来一阵翘望/寻找同一的品格。从最糟糕的人性深处向上突围/我安稳在美的沉默中,以无言之诗完成生命最本质地言说”(《啊!人类》)这就是沙光生命与写作中的美,美的力量与意义。而生命本身的存在,即是美的一种表现形式,“作为美的复制品,我们因而荣获了美的本质与欢愉。”(《我们存在、思想又哭泣》)而作为美的形象的诗人,不断地上升,并奉献出美,“美的众子啊!你无人接纳,你孤独而坚定地上升者的仪态/手提花园,怀抱囿中香气。你,惟独将美滴落给大地”(《异乡者之美》)爱必表现于美,美的本质必是爱,爱与美,便是一个诗人一生的心灵与事业,所以沙光的《墓志铭》如是说,“我用一生学习爱/结束了大地上的美行程,我用最后的气息劝示生者:/你们要彼此相爱。你们要彼此安慰。你们要彼此美善。”


2

 美与爱之所以散发出光芒,是因为它们有着坚实的基础,它们不是想象,不是虚构,而是建立在克服了人性的恶、人性的卑劣与软弱的基本上,所发出的胜利的光芒。
    “我愿向一只小甲虫诠释我的亏欠:我有使者的心怀/却不肯以渺小者的姿仪勇敢地飞行!脱离大地的桎梏/噢!真理的镜子荣光熠熠,照彻出我人性中无时不有的亏欠”(《我愿向一只小甲虫诠释我的亏欠》)人性总是不完满的,不完满不在于人性天生的欠缺,而在于“却不肯以渺小者的姿仪勇敢地飞行”,而在“真理之镜”的照耀下,这种亏欠显得惊心动魂,使真理的光照意味深长,继而是诗歌生命的胜利。但“真理之镜”正是由此向人人敞开的,“我们终究不能乘坐太阳回家,当我们发现人类离理想越来越远”(《异乡人的副歌:十三根火柴棒捆成的歌谣》)坠落不仅是个体意义上的,或私人意义上的,它是人类普遍的现状,这已不仅是人类的“原罪”,而是人类的现状,这种现状已成为新的“原罪”。“人类,你的本真比大海中的最后一滴水更难抵达”(《破碎词语的竞技》)人类本真已近乎不可抵达,近乎看不见,人类近乎没有希望。
    这大地上卑微如蝼蚁的人类,这离善美越来越远的人类,幸好,“人们能够将智者埋葬,却无力擦去她活跃在永恒中的思想”(《桃金娘静静开放》)。
    赋有天职的诗人注定要深入人性之夜,奔行在这历史的暗夜中,“但那些走下台阶的人,我要去叫醒他们的梦/别让理想伤害他们,这群孩子!理想会抓碎他们心灵/当他们以为上帝打盹的时候,什么恶事都敢干” (《桃金娘静静开放》)。虽然对人类并不抱以天真的希望,但沙光仍然有一种知其不可所而为之的承担力量,抑或说,是诗职的勇气。
    在这黯淡的时代,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,即是一个诗人,诗人必然是真正的人,而真正的人必然是诗人,想保持自身的洁净,想拯救幽暗的人心,于沙光看来,那就是去做一个诗人,“而谁把这些琐碎的事物一再向宝座高举,他就是诗人!/缺失了先知的世代,小丑试唱英雄颂歌,诗人隐身在人民中间/与大地同舞,与穷苦人一同坐席。从不说出内心的患难”(《母亲》),因为“在良善之诗的光焰中,生命以本在持存着超越”(《对此在的确认》)
 “作为世界的夜歌手,没有人命令我唱,亦没有国家奖励我唱/乃是因为人类的心灵尚未得着安宁,眼泪尚未被福音擦干/我不能停止燃烧自己,把金嗓子的问候带给天涯与地极的孤旅”(《火焰在深情地歌唱》)这便是诗人的承担,便是在暗夜中诗人的天职与光荣。但是,这孤寂感却是无所不在,迫促诗人用强大的个体集合诗歌生命,去面对一个更为强大的世代,“当一个诗人陨落的时候,孤寂的天空不会更加孤寂/哦噢!诗歌,你是伟大灵魂的燃烧着的仰望”(《大地上的异乡人》),“大地上的异乡人”正是沙光给自己的定位,也是诗人在这个世代的形象。
    但沙光仍然能看见一个悲观者的处境,因为“我们燃烧着自己,却无力使人性的本质发生悔意”(《异乡人的副歌:十三根火柴棒燃烧的深情》),也因为这种悲观,诗人的努力方显出其崇高与悲壮。
 
 
3
 
    支撑沙光在这历史的暗夜中独唱,试图为人类的心灵指点方向,施以她的爱,示以她的的美的力量,源自何处?那绝不是无土之木、无源之水。作为一个信仰者,沙光的力量源自于上帝——那全能的高天上的主。
    “生存在人类已经高大得无处容身的世代/我命令我的诗歌从此屈膝,代表悖逆的人向上帝认错//我美善的心啊,你要把持谦卑朴实的情怀行在列国的城中/在尊贵澄澈的人民中间表彰出慈心的秀美/在人类的缺口处接通祝福管道,我用生命作天地间的梯子”(《城邦》)这数行诗直接说出了于沙光而言时代的真相、生命的意义与诗歌的使命,那时代的“原罪”是“人类已经高大得无处容身”,生命的意义在于“作天地间的梯子”,而诗歌的使命则“代表悖逆的人向上帝认错。”
    而人的生活可以进行下去,生活之所以有意义,甚至历史之所以是一个拯救的过程,正因为上帝的宽恕,正因为上帝爱着他的子民,“上帝噢!请用慈怜的手理直太阳的脊背/请宽恕我们的争吵,涂抹我们蠢笨的盲目/请将天庭的温馨赋赠给我们时代生命的标本”(《在我们中间的太阳》)
 又是什么力量促使沙光朝向上帝之光呢?一方面是上帝作为真理本体的吸引;另一方面则是“卑劣的人性迫促我的崇高伸向神圣,我,平凡得如一块花布/在大地的襟袂上深情地守望”(《异乡人的副歌:十三根火柴棒照耀的异乡》)在这个答案的真实性中,沙光没有过于强调上帝的吸引,而是直接道破“卑劣的人性”之所为。在卑劣的人性面前,有两条真正意义上的道路:一条是以强大的心灵完善自己,让内心的光明驱散阴影,这是自由主义者的道路;另一条是抵达上帝的世界,以上帝的光芒驱散尘世的迷雾与人类的卑劣。沙光选择的是信仰者的道路,以其中的爱和宽容抵抗卑劣的人性。所以她相信“只能希冀上帝将我认领!只因上帝恢复了我受造的良善(《异乡人的副歌:十三根火柴棒永恒的副歌》)”
    因为信仰,沙光不断地赞美上帝,赞美是一种力量的获得:所获得的是对真善美的上帝的接近之道,进而获得上帝的光泽,获得胜利者的信心与勇气,获得爱,获得美,获得生命原质与生活的品质。这种赞美在沙光那里成为“日常的光芒”,在《我用比酒更美的唇述说我的良人》一诗中,她说出了她对上帝的认识,“我的良人回眸凝视我火焰般的爱慕,且试炼我的坚贞/我的良人使我在奉献里得着收获,在给予中得着富足/向仇恨付上宽容和爱,从伤害中建基生命的佳荣美形”这是上帝对她的赐予。“我用比酒更美比蜜更香的唇述说我的良人,祂是永世的山岭/用比渴慕更圣洁的眼眸注视祂,用比闪电更荣明的心灵接待祂/我的良人是我一生的路,是我生命中纯全的美善与永恒的付出”这是她对上帝的认识与赞颂。
    信仰者的力量,强大而向善。
 
 
4
 
    沙光诗歌的语言与当下流行的诗歌语言有着巨大的区别。当下流行性的诗歌语言是私人化的、经验性的、琐碎的、具体的、反象征的,是一种私人事物;而沙光的语言则是公众化的、体验性的、象征的、概念的、诗意的,沙光是在传统上与语言发生本质的关系,这种“传统”是两方面的:诗写的传统、宗教的传统。
    对语言传统的尊崇意味着沙光的信任感,她信任历史上一用再用的词、言说方式,她不怀疑那些公用的词同样能释放出光芒,敞亮出诗意;她相信那些大词经历诗人生命的重生可以传递出神性。这种信任的意义在于:在语言私人化的时代里,对公用词语的信任与使用,让语言保持着它的自尊,让语言穿行在它正面的大道上,这是一种“正道”,是语言本质地经由诗人生命所自发的诗意。私人化的语言的确容易带来新鲜感与风格感,但是,诗歌也因此有陷入语言表演的危险,非共用性的语言,只能在个人寓言的意义上于写作者具备意义,当代诗歌的难以解读性与非交流性,与这种语言的私有化不无关系。因此,在私人语言成为主流的当下,沙光擅长使用的大词、公用词反而显得另类:它坚持诗歌的可解性、交流性,它享用语言中保有的水一样流淌的集体经验、集体想象,它因而是沙光的财富,也是集体的财富。
    沙光让语言负载着通往神性与揭示着存在真相的使命。“语言啊?像夜空一般地站立,背负诗歌的断翼高歌”(《在场》)夜空中有灿烂的星辰,有神秘而高远的空间,有对大地的涵纳,所以夜空一样的语言可以“背负诗歌的断翼高歌”。“语言与生命作为美被种植在我灵魂的花园/它开花结果实并非为了作美的辩护者/有时它大声吟颂,有时干脆保持沉寂/它在我的灵魂花园中成为我的某种存在方式”(《种子》)在沙光这里,语言与生命是同位的,甚至是同质同构的,所以她相信“语言与生命作为我思我在的依托”。这种用生命对语言的再生性命名、尊重、欣赏,是现代诗歌所缺乏的态度,现代诗歌是在对语言的造反上起家的,它不信任语言,将语言作为革命的对象,视语言为压迫的负面力量,后现代主义对语言的拆解与颠覆让语言一穷二白,而建立在后现代主义基础上的后现代诗歌,则变成了语言的屠场。
    让语言恢复它的尊严,也是让诗歌恢复它的尊严,更是诗人恢复自己的尊严。在沙光这里,诗歌因而是绝对正面的、美好的、可以相信与寄托的。“尽管诗歌拯救不了灵魂,但它能承担母语的心碎/诗歌的灵魂在呐喊:缺失了天堂的爱情/不足拯救大地和天空!不足拯救诗人自己/我哲学了半辈子才写两页诗歌!规劝自己”(《是的》)“诗歌是一条通往丛林的宁静小路,从秋天的眼泪在大地延伸”(《大地上的异乡人》)这是沙光的诗歌意识,她的诗歌,是从大地上飞起的抵向上帝的翅膀,是通往时间终结处的道路,是对上帝的赞颂,是人完善自身的良药,是人应该具备的生活方式。
    所以,她预言式地道破诗歌开放在永恒中的持存性:“而大地终将被永恒卷起。诗歌被裹藏在天堂的荣冕中”(《孤独地欢庆》)
 
 
5
 
    与对语言的信任相称的是,沙光的写作是一种抒情写作。诗歌的本质是一种抒情,无可否认,但在当下,诗歌却是反抒情而钟情于叙述的事业。叙述作为小说的手段被引进诗歌,在诗歌中大放异彩,直至成为诗歌的主流手段。叙述给诗歌带来了智性,扩宽了诗歌写作的可能性。但是,诗歌也因此减弱了它的抒情本质,并异化为对小说的供应。
    在这样的语境中,沙光对抒情的坚持显出了诗歌在“传统长河”中的力量。她对抒情的选择与她对上帝的赞美有关,与对世俗的批判有关,更与她的语言意识与她的诗歌理念有关,这些注定她不是一个叙述型诗人,而是一个严肃的抒情诗人。在叙述泛滥的今天,纯正的抒情重申了诗歌的尊严,也只有纯正的抒情,才能给诗歌带来高蹈、真实而亲切的神性。对抒情的坚持便是对赞美的坚持,对歌唱的坚持。原始意义上的诗歌,是在抒情的意义上展开与传承的,在情感与抒情技艺流失的历史时段中,抒情,成为诗歌写作中宝贵的方式,也是写作中的异类。
    与抒情相关的,必然是幻像,抒情写作也往往会通往幻像写作,因为抒情需要对象与意象。在沙光的抒情写作中,幻像尤其明显。何为幻像?幻像是平凡的事物脱去它们沉重的外壳,插上想象的翅膀;是黯淡的事物剥去它们的外衣,焕发出唯美的光泽;是实有的事物与虚幻的事物之间的辩证,是虚幻之物互相之间的证实,是实有之物之间的互否,更阔大的境界在这物与物之间被激发出来。幻像还是神圣的启示,是感知者对神圣的所见,是稀声之大间,是无形之大象。幻像,构成了抒情写作的力量与审美核心。
    沙光诗中的幻像,是神性化的、通往高天与神殿的幻像,是救赎之道、是诗歌之核。“从海的巨浪中提炼出的歌,在寂静大地上疾飞/当琴暗哑在头颅内。怎么也按耐不住那无声的呐喊/丝丝缕缕的春雨温柔地将未来的小路滋润/大海中的小路在浪涛深处抬起幸福的头颅”(《头颅之琴》),这是沙光式的幻像,它从大地到天空,从卑微到强大。“乌云!像一只流泪的豹子奔跑它的短暂行程/一路唱着天空的歌和大地的歌奔跑它的行程”(《外馆斜街的面具》),幻像一般借助于比喻,借助于陌生化的手段,但这只是从诗歌的意义上而言,于一个信仰者而言,幻像不是幻像,是神迹,神的恩赐与光芒无所不在,具有感恩的心与一双慧眼,便可以看见那些神迹,神迹不是迷惑人的,它是启示人与引领人,是抵近上帝的“阶梯”。
    “我曾认识一大群星星,甚至有的隐藏了内容/被绣在夜空忧郁暗蓝的锦缎上,幸福的眼神/噢不!不幸的心灵那般诗意沉着地舞蹈/夜空,向漆黑的大地召唤人类,比黑夜更黑的名字//被雨水洗净的月亮绽开清新的宁静面庞/我未曾提说这些,无论是物质的,精神的”这便是典型的沙光式的幻像,或者说神迹,星星、夜空、眼神、心灵、大地、人类、月亮,这些物质的与精神的幻像,构建成的是一架救拯的天梯,是神对世人的怜悯与恩惠,是人类对神性的感知、所见与抵近。
    没有幻像,人类便会失去想象,失去想象,人类便会失去诗歌,所以于沙光而言,抒情便是建立在幻像之上,而幻像,便是神与诗人之间真实的甜蜜联结。
 
 
6
 
    在此,沙光的意义凸显了出来:沙光的写作传承了诗歌的抒情传统,在这个时代因而成为一个另类,这个另类具备了中国诗歌发展在向上这一维度上的方向性。
    目前中国的诗歌大幅度地堕落:写作的堕落与写作者人格的堕落。网络的极度扩张,网络缺少检验性与审查性,使得以网络为资源与平台的中国当代诗歌写作毫无难度可言,诗歌成为抖包袱的小故事、黄段子、小笑话、以及三流的分行散文。诗歌不再与艺术有关,不再与难度有关,成为大众卡拉OK,口水横流,露阴癖、下流狂、臆想狂的文本充斥着中国大小刊物与种种网络。而诗人,绝大多数堕落为诗歌黑帮、“太平天国”、“水泊梁山”,以诗歌的方式沽名钓誉,诗人的道德品格跌至历史最低水平。在人性与写作的三个维度中,这种向下的、朝向恶魔与肮脏的维度,是中国绝大多数诗人的方向。
    在这样险恶而庸劣的诗歌语境中,在中国诗歌的自杀之旅中,以沙光为代表的向上的写作,显出不可或缺的重要性,这些诗歌文本的存在,意味着并不是所有诗人都没有信仰,并不是所有诗人都在越堕落越快乐,并不是所有诗歌都是三流分行散文与黄段子。沙光的写作昭示出:诗歌仍然是一种挑战难度的艺术,诗歌仍然是我们朝向与抵近神性光芒的路途,诗歌仍然是灵魂与精神的开放场所与感恩之言。
    沙光的方向,正是中国诗歌最少数但最让心灵与艺术都提升的神性方向。在这个维度上,诗人与诗歌合一,诗歌引领诗人,诗人献身于诗歌。正因这样神性的写作存在,诗歌方值得世人的尊重,诗人方是“大地上的异乡者”。
    献身式的写作、抒情式的文本,神圣的大爱、智者的眼光、穿越历史迷雾与唤醒人心暗夜的理想,这些,是沙光的特质,这些特质也让沙光寻找到一个与她契合的形象:苏格拉底。苏格拉底的一生正是沙光所向往与赞美的一生,苏格拉底的形象,正是沙光一直在短诗中塑造的形象:受难的、智慧的、博大的诗人,侍立在真理面前,敬听与传颂。苏格拉底的存在,是对沙光诗歌理想的安慰,而苏格拉底进入沙光的写作,也意味着沙光重新发现古希腊将以观照今天这个世代,意味着沙光宁愿将目光朝向过去,再探入暗夜的未来。诗人永远是向光性的,像一粒微小的沙子,但总是向着光明。从这个意义上而言,苏格拉底是那个古希腊的智者,但更是理想中的沙光自身,沙光所希望的诗人的形象。
    而这一切,尽在《哀歌一·知识》之中:

 

生命即真知!其中的德性尚未被圣别而程式化
    你仅仅说出真理,却无力以真知实现真理
    你缔造了伦理学,但美善的伦理已经被现实沦陷

你将生命化身为短暂的句号,被后面的歌者无限延伸

 

你在真理的正面歌唱,雅典的墙根在颤抖中哭泣
    在潜能的落花般的人本中高歌。谁来认同你
    他就是你的诗歌,他就是你生命之诗绵延而升的灵魂
    而你噢!面对城邦颤抖的诸神的审判。你一直都是清醒的

 

你至终的死亡是胜利者的永存。但你究竟去了哪里?
    人类对你的认同只是潜能地拥有,而非拥有的现实
    人类对你的认同只是知识与修辞,而非拥有的生命

 
当你从审慎的理性中得出:“无人有意作恶”的结论
    作恶的人正在将你的正义审判,将你与真理同埋一域
    你在许多条通往生活和一条通往真理与死的路中选择了后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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