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影《北京遇上西雅图》让赴美生子再次成为热议话题。说起赴美生子的目的,有为孩子争得美国身份、接受美国教育的父母之爱,也有许多难以言说的叹息和无奈。让我们跟随赴美生子的浩荡大军,一起对这个看上去很美的选择一探究竟。
现实生活中,赴美生子并非难事,你只需花上5~20万元人民币,就可以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美国身份。光凭这一点,就吸引了无数中国孕妇。据不完全统计,中国每年都有超过5000名孕妇赴美生子。而在这前赴后继的潮流背后,赴美生子真的那么容易吗?他们在美国又会有怎样的遭遇?本刊记者采访了多个赴美生子的家庭,为你讲述背后的故事。
舒阳 单身妈妈的孩子梦
2012年,当舒阳知道身体里孕育了一个小生命时,很想把孩子生下来。然而,当她查阅了各种资料后发现,“准生证”是横在她面前的一大难题。
在中国,若你没有准生证,就做不了产检,正规医院不接受生产,孩子出生后也没有户口。而要办准生证则需要夫妻双方的居委会证明、结婚证、初婚初育证明等等……
舒阳看到这些要求,初为人母的喜悦感转瞬而逝。12年的北漂生涯,自己靠努力终于在北京有了户口、房产、公司……虽然拥有的越来越多,却仍旧给不了孩子一个身份。因为孩子的爸爸,是个不能说的秘密。
今年35岁的舒阳之前有过两次婚史。第二次离婚后,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。虽然没有老公,但她仍旧很想要一个孩子,一个属于自己的亲人。
于是,她十分渴望把孩子生下来。紧接着,她开始想办法如何顺利生产、给孩子一个身份。
若是在中国,想要单身生子,并给孩子一个合理的身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。于是,她只能把视线放在国外,打听哪个国家才能给自己孩子一个合法身份。舒阳本来打算去香港生,毕竟语言相通,自己也去过多次。可在去年,香港就已经禁止内地孕妇在港生子,每每想到自己孩子将来的身份,舒阳便感到无助和沮丧。
在查阅了许多资料后,舒阳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,因为据美国宪法规定:凡在美国出生或归化美国的人,均为合众国和他们所居住州的公民。也就是说,自孩子生下起就自动领到了“绿卡”,成为美国公民。
“去美国生子”,这好像是最好的选择。接下来的日子,舒阳按照生活的节奏,依旧坚持上班、应酬,努力克制着剧烈的孕期反应。与此同时,她开始留心赴美的流程,在网友的推荐下,选择了美国洛杉矶一家私人月子中心。然后,办签证、订机票,一切都显得很顺利。舒阳还给自己做了张倒计时表贴在墙上,期待着去美国的日子,工作也充满了动力……
2013年1月28日,北京直飞洛杉矶。为了不让移民官发现自己是孕妇,舒阳穿着风衣、系着大围巾,化了淡妆,假装是去美国旅行。那时候,她已经怀孕7个月,体重却只有85斤不到。
经过12个小时的飞行,舒阳终于入境了。入境处的美国人压根儿没有把舒阳当成孕妇,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。然后,舒阳顺利地拿到了180天的停留期。这个日期足够她在美国待产、坐月子以及办好所有证件手续了。
走出机场,坐上来接机的台湾小伙子的汽车,感受着加州无比灿烂的阳光,舒阳一路奔向月子中心—Lina’s Home。
来之前,舒阳曾无数次幻想过月子中心会是怎样神秘的模样?会遇到的有同样境遇的伙伴会是谁?那时候她还无法预料,来到这里将面对怎样的生活。
Ada爸爸 赴美生子、人在途
与舒阳不同的是,杭州的Ada爸爸还没结婚就在酝酿着赴美生子的计划。
Ada爸爸曾听远在美国的舅舅描述过一幅“美国蓝图”—教育免费、自由的气息、生活压力小、蓝天白云、福利好……从那以后,Ada爸爸也有了一个美国梦,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个老美一样生活。2011年,他结婚,妻子很快就怀孕了。于是,Ada爸爸开始把赴美生子的计划提上日程。
“咱们是头胎,又不是办不了户口,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生孩子?”妻子首先提出反对。
“咱们在杭州生活,孩子的户口只能办到你家的小县城去,以后读书都是问题。”
“可是我英文不好,又没去过美国,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办?”
“那我陪你去。”
为了生一个美国宝宝,Ada爸爸甘愿暂停事业。
温顺的妻子很快被他说服了。由于对赴美生子的流程还不熟悉,Ada爸爸首先选择了中介。
豪华别墅、游泳池、不限额的月子餐、全程一对一陪护……看到中介公司诱人的介绍后,Ada爸爸果断交了18000元中介费。2012年7月,在中介公司的操作下,夫妻俩顺利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。
Ada爸爸在杭州经商,事业发展得不错,他总觉得“付更多的钱才会有更好的服务”,然而,花了那么多钱,却只是噩梦的开始。
经过10多小时的飞行,他们终于来到了梦想中的美国洛杉矶。在去月子中心的路上,Ada爸爸感受着洛杉矶纯蓝的天空,使劲按下相机的快门,边拍边对旁边的妻子说:“看啊,这些照片都可以直接做电脑桌面了。”
然而一个多小时后,Ada爸爸就傻了眼。所谓的月子中心不过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破烂酒店,司机不耐烦地收完钱就走了。
旅途的劳顿让Ada爸爸根本无力愤怒,只能与同行赴美生子的两对夫妻说:“要不我们先住下再说。”
酒店里的家具很旧,刚坐在书桌前,Ada爸爸就蹭了一手的油漆。去餐厅吃饭,都是残羹冷炙,妻子没吃两口就哭着说:“简直就是受罪,我要回家。”
美国月子中心的人很快来敲门了,要求Ada爸爸交余下的40%中介费(按中介规定,赴美之前先交30%的中介费,到美国后再交40%,等孕妇生产后交余下的30%)。
“你们都是骗人的,我交了18000元,和其他交了15000元的有什么区别?”Ada爸爸气愤地说。
“你没看到差别吗?我看到你们都是打招呼的,可是看到他们理都没理。”月子中心的人竟然给出了这样啼笑皆非的回答。
“这里与合同上介绍的严重不符,我要退款,拒绝再交钱。”Ada爸爸一口咬定。
其他夫妇也很支持Ada爸爸的行为,都拒绝交钱。
虽然没有继续受骗,但眼下很重要的问题是,如果离开中介,他们还能留在洛杉矶生孩子吗?难道就这样打道回府?Ada爸爸一夜未睡,打开电脑四处查找资料。就这样,他找到了在美国生孩子的另一条途径—去私人开设的月子中心。那里不仅环境优美,服务周到,而且收费比中介便宜许多。
Ada爸爸立刻联系了一家月子中心,每月1900美金的费用,半山别墅、靠着大海……第二天一早,Ada爸爸连招呼都没打,就带着妻子入住了私人月子中心。
他庆幸这样的选择,直到后来,他才知道,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给钱的夫妇们,当晚就交了40%中介费,理由是害怕中介去移民局举报,这样就不能在美国生孩子了。这种负罪感让中介一再操控他们,甚至被打、被歧视,也要默默忍受。
Ada爸爸觉得很可笑,美国并没有哪一条法律禁止外国人在本国生孩子,他们只会保护受害者。如果他们举报,受惩罚的只能是这些有问题的中介公司。
在后面这个月子中心的日子是愉快的,Ada爸爸悉心照顾妻子。中途因为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情,他回国了两个月。不过,在妻子生产的那个月,他又来到美国见证了这一重要时刻。2013年1月,Ada爸爸如愿有了一个有美国身份的女儿。
姗姗 胆战心惊生二胎
如果说舒阳是想给孩子一个合法身份,Ada爸爸是为了让孩子享受美国免费的教育和自由的环境,而32岁的姗姗则什么也不图,只是单纯地想要生二胎。
姗姗是独生子女,职业是医生。生下第一个儿子后,她觉得一个孩子太孤单了,很渴望儿子能有个伴儿。但根据政策,她和丈夫并没有生二胎的资格。如果冒险生下,不仅会被罚款、孩子无法落户,姗姗还很可能丢掉工作。
但生二胎的愿望却一天比一天强烈,“不管后果怎么样,我都要再生一个孩子。”姗姗打定主意,和老公商量后,决定瞒着所有人赴美生子。
姗姗首先考虑的也是中介公司,看着网上的介绍,差一点就打钱过去了。但后来和“华人咨询网”上的孕妇聊天过后,才了解还可以选择私人经营的月子中心。巧合的是,她和舒阳选择了同一家月子中心—“Lina’s Home”。
走进月子中心,首先是洗衣房,然后穿过客厅,看到了坐在开放式厨房桌子面前的4位准妈妈。而厨房里都是水果、点心、蛋糕和好多品种的饼干。孕妇的房间是套房,里面有超大的嵌入式衣柜,洗手间贴着温馨的壁纸,大床对面的等离子电视也很带劲。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“月子之家”,姗姗觉得很满意。
俗话说,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。刚住进去,姗姗就感受到了房东的势利。她会向每一个刚入住的孕妇打探其家庭经济情况。看到姗姗买的行李箱很便宜,巧克力也买得少,就断定姗姗的家庭情况不太好,然后有意无意地奚落她:“姗姗,这种香蕉你大概从来没吃过吧?”“姗姗啊,你得考虑下自己的经济实力,买这么贵的化妆品。”
“姗姗老公很富的,买这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。”在一旁的孕妇说。
房东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。从此之后,她对姗姗的脸色立马变了,总是殷勤地让她多吃水果。
八卦各自的经历,成了孕妇们打发无聊时间的消遣。形形色色赴美生产孕妇的八卦故事每天都在上演,从这些故事中,姗姗读到了每个人来洛杉矶生子的理由。
“新来的孕妇已经生了3个孩子了,第一个生在深圳,第二个生在香港,老三就打算生在美国。”
“那个整天买奢侈品的孕妇,其实是个‘小三儿’。那男人想要个女孩,自从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后,就又找了一个。其实她也挺可怜的,哪个月要是男人没打钱过来,她就很难过下去。”
“那个妈妈第一胎是个女孩,没办法,老公是个凤凰男,一定要生个男孩给家里传宗接代。为了生男孩,一怀孕就去做检查,查出女孩后就打掉,已经打掉4个了,现在查出是男孩,就跑来美国了。”
“有个妈妈很可怜,因为思乡太久,孩子刚办完证件,还没有坐完月子就急匆匆回国。结果,打开家门,居然把老公捉奸在床。她又气又急,只能回到美国找这边负责办证件的人改父亲的名字,争取孩子的监护权。”
凭着女人的八卦精神,没过多久,姗姗就把每个准妈妈的故事了解得一清二楚。有人是因为生二胎、有人是因为做了“小三儿”……不管怎样,每个赴美生子的孕妇,其实都有一个难以言说的理由。
那时候,姗姗觉得月子中心的房东势利眼,保姆烧饭不尽心,而孕妇们过于自私,总之没什么温暖可言。她细数着日子,期待快点生完回国。
直到舒阳的到来才改变了一切。“她仿佛有一种力量,每天默默改变着这里,以至于回国很久之后,我做梦都会回到这里。”姗姗这样感慨。
姗姗知道舒阳是个单身妈妈。与依附于男人的“小三儿”不同的是,舒阳只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。她有独立生活的能力,不需要男人提供任何抚养费。即使来美国待产,她也没有放弃工作。这一点,很让姗姗敬佩。
在姗姗的记忆中,舒阳每晚都会邀请大家围在一起聊天,讲出各自的故事;主动找机会和房东阿姨沟通,消除了房东与孕妇们的误会;她央求房东免费借车,带着一帮孕妇上街购物;只要有机会,她就会像一个大姐一样,热心地照顾每一位孕妇;每个孕妇进产房的时候,她都会拿着摄像机记录这个重要时刻……
舒阳的到来,让月子中心充满了爱。在她的带动下,每个孕妇回家,大家都要一起聚餐欢送;有些妈妈刚生完,没有母乳,别的妈妈就拼命喝汤,产奶给这个宝宝喝……
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,那天姗姗要回国了,一转头,看见舒阳在抹眼泪……
月子中心的日子,有欢笑、有泪水、有温暖……这一切都让姗姗既感动又难忘,以至于,她有些恋恋不舍。
他们总要回到中国
2013年4月16日,35岁的舒阳生下一个女儿,取名雷妞。看着怀里的孩子,她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人。
作为一个单亲妈妈,虽然一路荆棘坎坷,但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、一个平等祥和的成长环境,舒阳很享受这一路的风景。
对于未来,她也一直在计划,希望能够在国内尽量多赚些钱,然后回到美国,陪孩子受教育,然后找到自己能维持生活的事业。
Ada爸爸花了15万元终于拥有了一个美国宝宝。回到杭州后,他决定加快移民的进程,带着全家去美国享受一切。在被中介欺骗后,他逐渐了解了赴美生子的详细流程,并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在网上答疑解惑。他会提醒想赴美生子的夫妇,赴美生子并非像中介描述的那么复杂,只是“办签证买机票、去美国找个地方住下、找医生、生孩子办证”那点事。
同时,他也会提醒一些夫妻,对于赴美生子一定要量力而为。美国身份虽然诱人,但只有你生活在美国才能享受到一切。这就好比你拥有了一张优惠券,如果你没有经济实力购买,也只能是浪费。
而姗姗如愿让二胎有了合法身份,但她依旧忐忑不安。除了父母,没有人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。为此,夫妻俩把家搬到了离单位很远的地方,也不敢把孩子带出门。“能瞒一天是一天,实在瞒不下去就只能辞职。”
对于两个不同国籍的孩子,教育也很麻烦。哥哥有时会说:“弟弟是说英语的。”他已经意识到了兄弟俩的不同。于是,姗姗夫妻对大孩子总有着一丝愧疚,虽然国籍不同,但两个孩子一定要在一起生活。他们目前的计划是,两个孩子都在国内读到大学,再一起出国留学。如果哪一天政策允许,姗姗情愿把老二改成中国国籍。
不过,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起互相嬉闹的场景,姗姗觉得一切都值得。
赴美生子,看上去很美。你只需要花上5~20万人民币就可以轻松换来孩子的美国身份,因此改变家庭的人生走向。但孩子拥有美国身份并不意味着你就从此一步入天堂,一切高枕无忧。接下来你同样还是要考虑更多的问题—今后的教育,孩子对自己身份的认同,如何在美国生存……这一切是否值得,对于许多家庭来说,仍旧是个值得认真思考的选择。文/本刊记者 罗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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